有时从医生的视角,可以更清晰、全面地看到女性怀孕后时时发生的细微变化~
我的大部分工作都与生育和不育有关:受孕、避孕,有时是流产。女性来寻求帮助,要么是为了终止妊娠,要么是鼓励妊娠;要么是为了促进排卵,要么是为了阻止排卵。我提供建议,开具药物,绘制两性生理结构不专业的草图。但哪怕在今天,生育的许多方面及其机制都仍然不为人所知。
创造新生命的过程往往不会令人注意:一些女性在排卵时会感觉到转瞬即逝的阵痛,但胚胎最快在 24 小时后就能孕育,而无论是受孕本身,还是着床在子宫里,都不会产生任何感觉。从一个人开始怀疑自己怀孕,可能需要好几周后,感觉才会强烈到需要外出购买验孕道具,确认自己怀孕。
会诊有时充满欢喜,有时充满沮丧:女性走进我的办公室,坐在桌边,说「我怀孕了」。凭借说话的语气就足以判断出这是喜事还是坏事。我会做出猜测,然后慢慢地回答说:「……那你感觉如何?」—只是为了确认一下。有时我会听到「很开心!」有时是「糟透了!」有时对方会打开一个包,然后桌上满是她急匆匆购买的验孕棒,结果全都是同样的一道蓝线或两道红线。我们会仔细检查,对着光从各个角度来看,确保没有看错结果,然后从我自己的柜子里拿出一根,再做一次测试。随着尿液渗过试剂区,我们低下头看着,脸上要么是紧张和沮丧,要么是兴奋和期待。
现在的检测道具都非常灵敏,所以许多女性在受孕几天内就能知道结果,这时的胚胎只是一个胶状圆盘上细如丝线的一串细胞——这串细胞就是未来的脊椎。当房间里的气氛是兴奋和期待时,这种时刻就是一种享受,无论这个宝宝是渴望已久还是意外惊喜。在其他情况下,当房间气氛沮丧时,我的问题会更急切一些:上次经期是什么时候;平时月经是否规律;受孕时间可能是什么时候;之前是否怀过孕。我们现在已经习惯了控制自己的身体,但怀孕就是一种原始的提醒:身体的变化往往在我们控制之外;身体有自己的节奏、落脚点和固定的目的地。对某些人而言,最为恐惧的一点就是怀孕无可挽回的特性:怀孕这一异体过程,对女性而言,一旦开始了,无论是继续还是终止妊娠,一切都和之前不一样了。
在英国大部分地方,女性如果觉得怀孕会给自己的生理或心理健康带来风险,并且两位医生签署文件同意这个观点,那么她可以提出终止妊娠。转诊过程非常迅速和隐秘——我转诊过肚子里孩子的父亲并非自己丈夫的已婚妇女,以及如果被父母发现自己怀孕便会大难临头的少女。现在这种情况较过去已经有所减少:感谢性教育和避孕措施的普及,英国青少年怀孕率在 20 年里已经减半。
我曾亲眼观看过体外受精:精液经由移液管滴落在玻璃皿上的卵细胞上,几乎立刻就完成了受精。卵细胞留在橱窗里进行增殖,增殖的细胞在每次分裂后变得越来越小,直至最初的胚胎变成了一个大小与原来的卵细胞相当的空空的球。新生命发展在一开始并没有体积或重量上的积累——精子和卵子里已然存在的化学元素只不过是交织成了一种新的图案。看着人类受精过程既让人觉得惊奇不已,又觉得好像没什么大不了,就像看着蜜蜂给花授粉一样。
一个世纪前,马萨诸塞州一位医师邓肯·麦克杜格尔在父母过世前后都立即给他们称了一次重:质量的减少,也就是灵魂的重量,在他计算下来,是 21 克。他的方法存在错误:生命的死亡或孕育过程都不存在任何重量上的改变,在质量上没有增多或减少。仅仅是令我们生命存续的一切过程的终止或启动,开始了一个新的转变过程。
体外受精的人类胚胎,摄影:K.哈迪(惠康基金会)
我和汉娜·莫利尔见面时,她 24 岁。她的长发束在头上,在每次会诊时,头发像交通灯一样变换着颜色;她穿着齐脚踝的紫色或蓝色长裙。她和丈夫亨利是从威尔士山谷里搬来苏格兰的,说话口音很重,我常常需要她重复她说的话。一天在诊所里,她打开包,三根验孕棒掉在我桌上。「我怀孕了。」她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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